第五十九章（2/2）

原竞僵直着身体，上半身巍巍发抖，慢慢地走到彭放面前，手里的拳头合拢又收紧，收紧又合拢。

彭放心里揪着隐疼，疼得发怵，表面却平静道，“昨晚喝多了，对不起。没告诉你。害你。。”，害你担心了。

原竞一言不发，只是默然地看着他。彭放的心里涌出一丝异样，他突然觉得原竞此刻看自己的眼神，就像在祭奠一座坟。

原竞的沉默就像从地里挖掘出来的鬼风，阴气甚重，冷直食骨。

许久，他的脸部才有了微动，“彭放，你跟我说实话。”

“。。。。”彭放望着他不作声。厉学延的事，他已铁了心，绝对不能让原竞掺和进来。

原竞喉结的滚烫冻结成冰，“你是不是，爱上别人了。”

“。。。。”彭放愣了，“你说什么？”

原竞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回答，“如果你喜欢上别人了，”

彭放屏住了呼吸。

原竞眼神空洞，遥远而无神地通过他的头顶望向窗外，空洞得像个黑色漩涡，张着血盆大口直把一切往里吸走碾碎。“我会杀了你。你记住。”

彭放浑身一凛，大脑一片空白，寒战植身，彻冰绝雨。

原竞掏出自己的手机，啪得一声狠戾地摔碎在地。彭放看到破碎的屏幕上，方才的通话显示，直戳眼球。

随后可怜的小手机被原竞一脚踹开，原竞转身往门口走去。彭放清晰地听到了原竞淹没在门把手转动声中沙哑混浊的声音，好像战栗的乐谱吟诵的内心不堪的委屈和悲鸣。

“昨天，是我的生日。”原竞说道，“我一直在等你，不是怕你忘了，而是我人生第一个有意义的生日，是你陪我过的。”

然后一段瘆人的暂停。“可是你忘了，不过没关系，你会想起来的。我会，让你想起来的。”

那天以后，原竞消失了好久。若不是后来彭放曾偷偷去学校看他，他真担心原竞是不是做什么事或出什么事了。

也是从那天以后，原竞再也没回过家。彭放每晚回到家，等他的只有白炽灯在地板铺上的一层冰冷。他试图联系了原竞好几次，都没有得到回应。彭放知道，他这回是真的生气了。有天晚上，彭放亲自下厨做了好多菜，正打算打包给原竞送过去，他知道原竞不愿回他们的家，更不愿回自己家，肯定是住校了。顺便还可以在学校这个安静优雅的，可以抑制原竞发火的地方，重新和原竞谈谈。

他刚准备出门，就接到了一个电话。电话里，是断断续续的，充满恐慌的孩子的哭声，背景音乐是一堆东西乒乒乓乓倒在地上砸出的窟咚响。彭放脸色一变，食盒掉在地上。

“彭叔叔救我！！彭。。啊————”孩子的哭声叫嚣着荆棘狼野和兵荒马乱。

“小君！”彭放握紧了电话，“你怎么了！说话告诉我你在哪儿！”

“彭叔叔。。啊不要——”小君的声音恐惧到沙哑，却依然拼了命似地叫喊，“他要杀我！！”，小君扯着嗓子哭呼道，“我爸爸他要杀我和妈妈！！”

彭放冷汗湿透了上衣，慌乱着脚步跌跌撞撞地往外走，“小君你赶紧。。赶紧和你妈妈找个地方躲起来！我马上去！”，随后颤抖着立马按下了另一串号码，“我要报警。。。”

待到彭放一路上横冲直撞赶到厉学延家里的时候，大门敞开，死一般的寂静。

彭放握着把刀藏在身侧，悄悄地潜了进去，在一屋子的狼藉和破碎中寻找小君的身影。就在这时，他看到了钢琴下瑟瑟发抖的一小团儿，心里一紧。

小君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嘴，要晕过去。悄悄一抬头便看到全部盖住自己的阴影，再也控制不住地大叫出声，手脚并用地一边继续往钢琴里面缩，一面去用渺小的力量攻击那抹阴影，嘶喊凄厉，嚎啕大哭道，“别杀我！爸爸求求你。。求求你放过我和妈妈。。”

“是我小君！你睁开眼看看！是我！”彭放又心急又不敢碰她。

小君终于被从噩梦里唤醒，看到彭放焦灼的脸庞，哇的一声哭得更凶了，像溺水之人抱住浮木，“彭叔叔。救救我们。。我不想死，我害怕我真的害怕。。。”

彭放一边拍她的后背，在她耳边尽量放下惊惶，细声细语地安慰道，“别怕，你爸爸现在不在，他不会杀你的，没有人会杀你的。”

小君抬起布满泪水的脸，“真的吗。。”

“真的，你现在是安全的，”彭放慢慢把她拉了出来，“我已经报警了，他威胁不到你和你妈妈的。”

小君猛地抬起头，满眼泪水，神情恍惚，“不。。不要抓我爸爸，不要让他坐牢。。”

彭放抱了抱她，悄悄观察着屋内的情形，稍微斟酌了下用词，“你爸爸。。为什么突然要杀你们。”

他感到小孩子猛地一个发抖，垂着脑袋，“妈妈她。。发现了爸爸的秘密，然后就。。爸爸要打妈妈，打得特别狠。。一直在流血。。”

彭放心里暗惊，他猜的**不离十，可这话不能当着孩子面儿说，轻声问道，“你妈妈呢？她受伤严重吗？”

小君从荷包里掏出一把钥匙放在彭放手心，“我让妈妈躲在楼上的卧室，然后我锁了门，拿走了卧室的钥匙，这样爸爸就进不去，不能伤害妈妈了。。”

彭放揉了揉她的小脑袋，“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的？”这孩子什么时候开始这么信任自己了。。

“我。。。”小君咬了咬嘴唇，“爸爸经常给你打电话。。我。。我偷看了爸爸的手机。。。”

“。。。。”彭放沉默了，皱了皱眉，“我们去找你妈妈吧。”

孩子吓得走不动路，彭放只得把她抱起来往楼梯上去。厉学延的老婆在看到自己的女儿没有受伤之后悲喜交加，母女俩相拥而泣。

彭放站在一边无声地打量着整个二楼，最终视线停留在了二楼最里面的一个紧闭的房间。

“小君，那个房间，也是卧室吗？”彭放见母女俩情绪有所缓和，指了那扇门问道。

“那个。。好像不是，”小君想了想，“爸爸从来不让我和妈妈进去，只有艾罗好几次硬闯了进去，后来爸爸索性就不管它了。只有几次，我在走廊好奇瞧过几眼，里面特别特别黑，不知道爸爸在干什么。”

彭放心里咯噔一下，一个恐怖的猜测涌上心头。

“你知不知道那个房间还有没有备用钥匙？”

“我们家所有的备用钥匙都在电视柜第二层，您如果需要我去给您取，”厉夫人说道，“今天真的很感谢您帮了我和小君，只是。。我老公的情况。。我觉得您。。还是不要知道太多为好。。”

该知道的，不该知道的，我都知道了。彭放问道，“请您帮我取一下钥匙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