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跟你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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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见贺作舟披着外套从北厢房那边走过来,弯腰过月门时,忽而抬起手臂,那只算是嫁妆之一的海东青从天而降,铁钩似的爪子攥住了男人结实的臂膀。

贺作舟又端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,望向方伊池的眼里荡漾起温和的笑意,给了他十足的面子:“我太太前几日伤风,病得有些糊涂,所以行为举止怪了些,您多担待。”

六爷的一声“担待”阿清可承受不起,他摆着手从方伊池面前抢了一把果干,笑着转移话题:“那你现在身体还好吗?”

“全好了。”方伊池生怕话题再转回去,连忙点头,“现在就我们三人在这儿,阿清,你把你听到的事情再跟六爷说说吧。”

阿清略一思索,又把事情重复了一遍。

贺作舟全程站在亭子边,用戴着黑手套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海东青的羽毛,手腕露出来一截,被暖阳晃出一圈冷白的光。

这鸟儿野性未褪,有的熬呢。

再听一遍,方伊池平静不少,他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线索,而漏掉的,恰恰就是贺作舟应该解释的。

于是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贺六爷身上。

贺作舟张了张嘴,像是有话要说。

就差那么一句解释,万禄就跑了过来,急得满头大汗,说前院有人找六爷。

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。婚前的事儿太多了,方伊池没把先生强留下来,反而在阿清诧异的注视下安安稳稳地坐在亭下喝茶。

“我这个外人都瞧出来了,你家六爷怕是瞒着点事儿,你就不问问?”

方伊池歪着脑袋笑:“问什么?”

他摆脱了白喉的阴影,心性成熟不少:“先生既然答应告诉我,那总会说的。”

“小爷!”万福的吆喝突然又从墙后冒出来,“您在呢?这儿有份礼单,您瞅一眼,成的话我就直接按照礼单上的内容准备了。”

阿清听得直摇头:“嗐,我来得不凑巧,您忙!”

“就这两天事多。”方伊池走过去,接下万福递来的礼单扫了几眼,觉得自个儿也拿不准主意,便告别了阿清,往前院走,想找贺作舟商量商量。

好巧不巧,正让他瞧见王浮生走进前堂的背影。

这时候,王浮生怎么会来贺宅?

方伊池脚步微顿,临时改道,跑到旁边的耳房,踮起脚尖,把耳朵贴在糊了窗户纸的玻璃上偷听。

前堂里,贺作舟坐在首位,逗着臂弯上焦躁不安的海东青,并没有去看走进来的王浮生。

有些时日没见,王浮生消瘦不少,眼神倒是比以前狠厉:“六爷,我是来跟您道喜的。”

“免了。”贺作舟继续逗着海东青,头也不抬地冷笑,“不差你这一句。”

“希望您过两天也能说得这么轻松。”

“怎么着?”贺作舟扬起手臂,海东青呼啦啦地扇着翅膀飞走了,“你还想来讨杯喜酒不成?”

飞出前堂的海东青并没有离开,而是绕着院子飞了两圈,落在屋檐上,歪着脑袋打量躲在耳房里的方伊池。

他紧张地把手指竖在唇前“嘘”了一声,也不管海东青懂没懂,继续趴在玻璃上拼命地听。

只闻那王浮生大声质问:“您敢不敢直接告诉他,我们这三个人,是您安排的?”

六爷没搭话。

“您不敢!”王浮生狠拍着桌子,“换了旁的时候,您敢,可如今距离婚期只有两天了,您怕方伊池不结这个婚!”

“有意思啊,堂堂贺六爷竟然害怕自个儿的太太跑了!”

方伊池还没听出个所以然来,就被王浮生的笑声气得火冒三丈。他知道贺作舟隐瞒了点事情,却并不认为自己知道真相以后会悔婚。

然而那头贺作舟不知方伊池所想,看似淡然,实际上交叉在身前的手指止不住地收紧。

王浮生没看出端倪,也没有收敛的意思:“您能堵住我的嘴,能堵住别人的嘴吗?我今天来之前,已经把您的秘密告诉了好些人,您看着办吧,如果不把方伊池让给我,等过两天,全城的人都知道您干过的好事!”

“把方伊池让给你?”方伊池终于听见贺作舟开口了,紧张得心提到了嗓子眼,手无意识地揪着衣领,生怕先生真的把自个儿送给别人。

贺作舟冷笑道:“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!”

方伊池闻声彻底松了一口气,回过神,衣衫都被冷汗打湿了。

他懊恼地晃了晃头,觉得自个儿太不信任先生了。

那边的争吵还没完。

“我也猜到您不会答应。”王浮生顿了顿,语气越发阴狠,“那您就等着成婚那日,方伊池因为您给他找过三个熟客而悔婚吧!”

贺六爷闻言,冷不丁撩起眼皮,直勾勾地望向门外:“你说,你有本事现在就去说。我是为了护着他才找了你们去演熟客,我太太凭什么和我悔婚?”

“话不能这么讲啊贺六爷。”王浮生振振有词,“哪有人给自家太太找熟客的?您听听这话说出去,谁乐意听!”

“那我就等着你去说。”贺作舟老神在在地端起桌上的茶碗,“万禄,送客!”

万禄立刻把王浮生拽出了前堂,路过耳房的时候,没注意里头有一抹蜷缩着的青灰色的身影。

那是方伊池。

他捂着嘴蹲坐在墙角,脊背贴着冰冷的墙,眼睛瞪得老大,与屋檐上的海东青大眼瞪小眼。

原来阿清提到的熟客是这么个意思,原来他这么些年所谓的熟客都是六爷找人演的。

怪不得他们只与他谈天说地,怪不得所有的服务生都羡慕他命好……

他好什么啊?都是六爷的功劳!

方伊池一瞬间畅快得想要大叫,又感动得止不住鼻酸。他不像王浮生想象的那样,觉得熟客是六爷找的就生气,恰恰相反,方伊池欣喜还来不及。

他心里头其实一直有一道坎儿,因为他曾经在平安饭店有过熟客。

虽然和三位熟客的关系都止步于交流,但方伊池遇上贺作舟以后,明面上不说,有时却忽然想到这一茬——如果他没有熟客,如果他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服务生,贺家旁的人是不是就会接受他。

贺作舟是说过不在乎,方伊池自个儿也没有因为这个看低自个儿,可人有的时候就是会止不住地想。

如果,又如果。

现如今这个“如果”被贺作舟填满,方伊池的回忆里就再也没有遗憾了。

要是让他早些时日知道六爷做的这些事,甭说嫁人了,就是把命给出去,那也是值得的。

不过现在知道也不迟。

在困苦的生活中,原来早有一盏灯火为他而亮,原来早有一扇门为他而开。

方伊池以为贺作舟对自己的感情不过是之前提到的、多年前的惊鸿一瞥,如今才知道贺六爷不仅把他看在了眼底,还记在了心里。

扑棱棱一阵轻响,在屋檐上待腻味的海东青飞出了院落。

方伊池扶着墙从地上艰难地站起来,躲在角落里又哭又笑。他想现在就跑出去抱一抱先生,告诉六爷自己一点也不生气,也想直接把贺作舟扑到床上,来上百八十遍家法,告诉他自个儿只认这么一根梧桐枝儿。

但是万禄回来了。

贺作舟一改先前的淡然,铁青着脸把茶碗磕在桌上:“操了,小凤凰不会真生气吧?”

“不会。”万禄又给六爷倒了杯水。

“难说。”贺作舟捏着眉心,恨恨道,“这不是还有两天就是好日子了吗?要不是见血了不吉利,我刚刚就把王浮生给崩了。”

万禄放下水壶,站在一旁:“要我说,小爷真不一定生气,您与他说说清,什么事儿都没了。”

“你当我不想说?”贺作舟压根儿喝不下去茶,恼火地在屋里踱步,“换了什么时候,我都能说,但是这都要成婚了,你要我怎么说?他万一真不结这个婚了,我找谁说理去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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